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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人文学》秋季卷收录西部散文六篇
发布时间:2020-04-11作者:来源:点击:
呼伦贝尔散记
周步
一
飞机上看大地,那是一种难得的壮美,也是一种倾心的享受。飞机从北京出发,不到一小时,便飞临内蒙古上空。对于内蒙古草原,我总是怀有一种敬仰和神秘。敬仰是因为它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大草原。神秘是它贯穿祖国的东部和西部。我的家乡甘肃张掖,毗邻内蒙古阿拉善右旗。我到东北满洲里一带,那里仍属于内蒙古。而张掖到满洲里,中间相隔好几个省市好几千里路程,那简直是数重世界数重天。内蒙古草原,不能不让人匪夷所思。
飞机在内蒙古上空翔行。
对草原的喜爱,是因为我生活的地方河西走廊,是一片绿洲,但周边更多的是荒漠。一个在戈壁荒漠里住惯了的人,没有理由不喜欢草原。事实上,草原是人类的最爱。“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这是《套马杆》里的一句歌词。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样的歌词,只有内蒙古草原才适宜,只有呼伦贝尔草原才妥当。透过舷窗望去,是一片苍茫无限,无边辽阔。时间是下午五点,夕阳西倾,红云飞渡,感觉太阳在飞机的下方。夕阳下的山川、河流、道路、平原、屋顶、草地等等,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逼真,模糊神秘。一块一块的是庄稼地呢还是草场?问问同行的朋友,说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是绿色植被。
俯看天外的世界,止不住热泪盈眶。我忽然想起生命中的一些坎坷和磨难,崎岖和恐慌。人生,只有经历了太多的颠簸,才能体味到生命的珍贵和难得。——哦,草原,绿色,你让多少人满怀幸福,又让多少人诗意怅惘;你让多少生命回归到了原始的本真,又让多少生命走向繁荣与富强。
二
献上一条哈达,就爱上了这片草原。
哈达是草原民族最尊贵的礼节,也是蒙古民族最具地域性的标识。当我走出呼伦贝尔机场,迎接我的,是生命中第一次享受这样的礼遇和荣光。朋友特意请来礼仪小姐,为我们献上哈达。在这个世界上,最能打动人心的,是真诚。当我接过那条天蓝色的哈达的时候,那一刻,我对这座城市一下子有了一种亲近之感。事实上,人的一生中,有很多事情来自第一印象。这个印象会伴随你的一生。呼伦贝尔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温情,坦荡,真挚。
因为在呼伦贝尔机场迎接我的,是一位未曾谋面的友人。
我们来呼伦贝尔是旅游的。朋友安排的第一个目标是根河。根河对我来说实在有些陌生。之前,我对根河毫无了解,也没有搜索过这条河流的相关信息。东北的河流,我唯一拜谒过的只有松花江。后来得知,“根河”一词是蒙古语,与“根脉”无关,其意为“清澈透明的河”。但“根河”这两个汉字的词义太明晰了,让人不由得想到河流之源或生命之本等等——其实,每一座城市,都是由一条河流开始。每一条河流,都是这一座城市或村落的命脉和根本。沿着这条河流,我们可以厘清一座城市的细枝末节,可以探寻一座城市的生命源头。
早晨九点,我们向根河进发。旅游线路是朋友早就拟定好的。朋友知道我有写作的爱好,就把几天的行程做了周密的安排。车出海拉尔,在经过伊敏河的时候,导游把海拉尔的基本情况做了介绍。原来海拉尔是“野韭菜”的意思。野韭菜,多么俗气的一个名字,又是多么的直截了当,爽快利落。就像邻家的小孩,那份真诚和亲切,永不改变。导游说,内蒙古很多地名都是这样命名的。这其实就是内蒙古地域文化和民族习俗的一个特点。
导游是个女孩,老家在鄂伦春人口较为集中的一个地方,所以她对那里的地域风情风貌顺带做了一些介绍。她说那里有嘎仙洞,是一个很有名的旅游景点。我对嘎仙洞略知一二,知道它跟鲜卑族、拓跋氏、北魏之间的一些关系,但呼伦贝尔草原太大,要去的地方太多,那个叫鄂伦春的地方太遥远,那些山川风物和古迹盛景,只能存留在生命的旅行和记忆之中。
三
额尔古纳在海拉尔去往根河必经的路上。到额尔古纳,亚洲第一湿地不能不去。
对于“第一”这个词汇,我总觉得有些嘘头之嫌,但既然是“第一”,总归有它的独到之处的,也就不能不去。在城市里,我们品味人文胜迹,在大草原,我们欣赏秀美山川。在额尔古纳湿地公园,当我登上景区的制高点,当我领略了北部中国壮美而辽阔的大好河山,当我走进金秋时节白桦的黄叶与丰茂秋草装扮出的斑斓画卷的时候,那一刻,我的心真的有些醉了,我的脚步,真的有些恋恋不舍。
北国金秋,长空万里,浩荡江山。亚洲第一湿地果真是名不虚传:秋水如一条彩带,缠绕着大地丰腴的腰身。白桦林的黄叶,与野生灌木红绿相间的树叶,把大地装扮的如画斑斓,如诗壮美。额尔古纳河由东向西,从城市的西北部擦肩而过。与其他城市截然不同的是,这座城市没有把钢筋水泥伸入到湿地,也没有自作聪明的把湿地囊括在城市的巨掌之中。这是这片湿地的福气,也是这个城市规划者的高明之处。所以,站在这个景点的高处极目四望,河流与湿地,城市和旷野,泾渭分明,又浑然一体。事实上,大自然的景色本身就很美,不需要人类在上面指手画脚。原生态的风貌,与城市流行色并相竞发,这才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最佳法则。城市,像一盘五彩的棋子,镶嵌在大地之上;草原,保持着天然的静美,任岁月更替,光阴荏苒。
赶紧去看看根河吧,我想看过根河之后,再走进真正的草原。但人类是那么的贪婪,看到一处处美景之后,便开始有些步履迟疑,行动滞缓。而身临其境,更是不愿走出斑斓之地。在湿地公园我们耽搁的太久了,朋友说,根河怕是去不成了。
因为,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不能不去。
——我说的大草原,是双脚实实在在踏在坦荡如砥、一望无际的草地上面。
四
海拉尔通往额尔古纳的道路正在维修,路上就耽搁了一些时间,在额尔古纳湿地公园又浪费了一些时间,所以行程就得改变。返回的路上,我们去看草原。
草原,一个让人多么心动的词汇,它和城市、乡村、田野、大漠、河流、山川等等,构成了这个世界的丰富多彩和千姿百态,又与牛羊、牧人、歌声、白云、碧水、帐篷等等,赋予了一个地域形象的独特的秉性特质和风貌特征。在中国,能够称得上大草原的地方,呼伦贝尔应该是首当其冲。在呼伦贝尔,我对草原一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草原,不仅仅是草地,更是宽广与博大,辽远与胸襟;不仅仅是绿色,更是热情与豪爽,壮美与生动。在这片大草原上,我对草原民族的历史进程和生活演变有了设身处地和身临其境的感悟,甚至对他们的生活习俗如天葬等,也由最初的恐惧不安变得认同和赞赏。这个民族在占领了整个亚洲之后,他们为什么没有把大片的草原变成农田、为什么没有在草原上修建更多的城池,以及这个民族对每一寸草地和泥土的挚爱与痴迷,对这些,我似乎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一些。
有时候我在想,人类之所以喜欢草原,其实是喜欢一种宁静淡泊、悠然适宜的生活环境,喜欢自然与本真。大城市的繁华,无法消除人民对生活的压抑和寂寞,而能够释放和缓解这种疲惫的,只有草原。“辽阔的草原打开我心扉”,事实也是如此,在人类物质无比富裕的今天,我们的心灵却更需要抚慰。一些草原歌曲之所以经久不衰,就是这个因素。
在海拉尔市中心一个装饰考究的蒙古包里,一位蒙古族姑娘再次呈献了哈达,并演绎了几首草原歌曲。把蒙古包陈设在高楼大厦里,这大概是呼伦贝尔这座城市独具特色的一个经营模式和风情亮点。
返回海拉尔的途中,我们去了一个叫金帐汗蒙古部落的景点。蒙古包和可汗大帐告诉我,我已经双脚踏上了心仪已久的大草原。我看到了“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那条名叫莫日根的河流波光粼粼,回环曲折。哦,呼伦贝尔大草原,人类的大草原,我生命的大草原……
五
到呼伦贝尔草原,呼伦湖自然是不能不去的一个旅游景点。
草原和河流,如一对恩爱夫妻,永远相依在一起。如果说河流是人类繁衍生息的一个开端,那么湖泊就是上苍赐予我们照亮这个世界的一面镜子。这面镜子能照亮心灵的愉悦,能折射出生命的蔚蓝。
从满洲里回来的途中,我们去了呼伦湖。满洲里和海拉尔两地相距200多公里。去满洲里看国门,是友人特意设置的一个旅游环节。到新巴尔虎右旗看呼伦湖,是友人又一个精心安排。
呼伦湖又名达赉湖,是东北地区最大的一个淡水湖,也是中国第五大淡水湖。呼伦湖与贝尔湖为姊妹湖。呼伦湖和贝尔湖,就是呼伦贝尔地理名词的原始。“呼伦”是由蒙古语“哈溜”音转而来,意为“水獭”。“贝尔”蒙古语意为“雄水獭”。在这个世界上,好像有水的地方就有故事,而故事大多与恶魔或爱情有关。呼伦湖也是如此。传说很久以前,蒙古部落里有一对情侣,姑娘叫呼伦,小伙子叫贝尔。贝尔为了施救被恶魔抢走了呼伦,就与妖魔展开了冒死拼杀。贝尔胜利了,但这时候的呼伦,已化作滋润草原的碧水。悲怆的贝尔发誓永远守护在呼伦的身边,于是施展法力,在呼伦湖之南又有了一泓碧水。这泓碧水,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呼伦湖。人民们为了纪念他们,就把这两座湖分别取名呼伦湖和贝尔湖。呼伦湖周长约九十公里。贝尔湖在中蒙边界。站在呼伦湖畔看一泓碧水,那清澈浩淼、静谧深邃的湖水,感觉真如上苍镶嵌在呼伦贝尔草原的一颗明珠。
蒙古人热情,好客,这大概所有人的共识。蒙古人为什么好客呢,这与他们的民族习俗和地域环境有关。有一个词汇叫同化,一个人到了陌生的地方后,就会逐渐被地域风俗所同化,于是,也就有了当地人的秉性和气质。朋友是山西人,他到呼伦贝尔生活了二十多年。去往呼伦湖的路上,朋友给我们叙说了他从山西到呼伦贝尔的经过,以及在海拉尔的发展历程。“呼伦贝尔草原太美了,也太大了。呼伦贝尔是世界上占地面积最大的地级市,也是中国最大、最美的草原。”朋友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说。
朋友是做防水材料的,他的公司不是大,但他注重科技,所以得到了自治区政府及国家相关部门的多次奖励。朋友说,他想在呼伦贝尔一直生活下去。他对这座城市有感情,也有信心。我与朋友的“交往”有六七年了,但一直未曾谋面,今年“十一”期间,应朋友再三邀约,于是有了呼伦贝尔之行,于是有了大草原之旅。
朋友姓谢,叫谢志杰,一个生活在呼伦贝尔草原的山西运城人。
兰州的黄河
周 步
第一次见到黄河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那时候,我十八岁。我觉得照相这个行当不错,体面,不出力气,还沾了艺术的光,就说服了父亲,要了三百块钱去兰州置办照相的行头。我打听过了,我要的那种相机张掖没有,金昌和兰州有,就撺掇堂叔一起去了兰州。堂叔长我一岁,小学没有毕业就务农了,那几年他在小煤窑上干活,手头有点完全可以自己支配的资金。秋天,庄稼收割完了,我们去了兰州。
第一次出远门心情是非常激动的。更因为兰州有黄河——事实上,比买照相机更让我激动的,是能看到黄河。火车快到兰州的时候,天麻麻亮,朦胧中有人说过黄河了,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猛地坐起来,睡意全消。从车窗里往外瞅去,隐隐约约我看到黄河滩头,之后就消失了。但就是那迷迷蒙蒙的一眼,我的心情也是异常激动,甚至是热血膨胀。
下午,我们到中山铁桥附近,我看到了期盼已久的黄河。
黄河,中华民族的摇篮。黄河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是一种激情和一种冲动。那天,我在兰州黄河岸边伫立了很久很久。那是一个少年或刚刚进入青年时期男人特有的激情。也是一个内心狂热外表冷静的大男孩特有的矜持。在黄河岸边,我久久伫望不愿离去。这种感觉大概有些人永远也不能理解。所以,后来有人在我的家乡河西走廊中部得知长城就在附近而执意要去看看的时候,我没有如同其他人那样说“就一截土墙没啥看透头”之类的话,而是指明了道路,让他去享受心仪已久的憧憬和感动。对于情感上的事情,人类的共性无二。
这是我第一去兰州。我看到了兰州黄河两岸的人家和秀美风光,也看到了中华民族最神圣河流的雄性与壮阔。黄河,激流汹涌,浩浩荡荡,从无尽的远处流来,又向无尽的远方流去。不过,我看到的黄河,全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汹涌宽阔。
第二次看到的仍旧是兰州的黄河。那年,我二十一岁,我和二哥到金昌买东西,有几样没买到,就乘车去了兰州。那年秋天,正巧流行肝炎病毒在甘肃蔓延。二哥说,城市里病菌传播很厉害,饭馆是主要传播场所,我们买面包吃吧。我说那么多饭馆都在营业呢。二哥说不行。我们就在兰州吃了两天的面包。正是瓜果飘香、层林尽染的季节,我们在兰州市的几条大街上徜徉。我记得非常清楚,我们在爬白塔山的时候,我抱着一个八九斤重的大西瓜气喘吁吁的样子。那年我刚好读过甘肃作家王家达先生写的一篇小说《清凌凌的黄河水》,就特别留意了黄河。我发现黄河根本不是书中所说的那样。黄河水很浊的。但我相信黄河水的甘甜。
黄河、长城,永远是中华民族最伟大文明标记和精神寄托。之后又我又去过几次兰州。仿佛宿命似的,去了之后,我总会雷打不动的到黄河边上走走、看看。我在兰州看到的黄河基本上是在中山桥附近。2000年冬天,我在甘肃靖远黄河滩头度过了六七天的时光。那是一次生意上的事情。那次生意如同我生命中的一个疤痕,有些事情至今不能释然。但我永远感激那几个靖远段黄河滩头曾帮助过我、现在已失去联系的朋友。我们连人带车乘坐由缆绳固定的船只横渡黄河的时候,一个靖远朋友说,黄河没底,有一年一辆东风汽车掉进河里,连个影子都没找到。从靖远去敦煌,途径兰州,因为时间仓促,那次我没去看看兰州的黄河。
沿着这条水域,在黄河边上走走,已然成了我见到黄河必须要做的事情。2002年底我寓居北京后,八年的时间里,我再没有去过兰州。但几乎每年我都要回一趟张掖,途径黄河。列车途径宁夏中卫沙坡头的时候,刚好是上午九点,这一段的黄河弯弯曲曲,千回百转,势若巨龙,十分壮美。中卫的黄河和兰州的黄河有很大的不同。后来我仔细回味,这就是文野之分。这种文野,就是在城市里看到的黄河和在野之处看到的黄河的不同感受。黄河从兰州市穿城而过。兰州的黄河,已成为兰州城市的一张名片,已成为兰州的一部分。天下黄河第一桥的景致,早已深深地镌刻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中。
2009年初秋,女儿去兰州上学,我便有了再次拜谒兰州黄河的机缘。在天下黄河第一桥旁边,我们和在兰求学的表妹、堂弟一起照相留念。那天正巧有一个兰州黄河的大型节目现场录制,我们坐在黄河岸边的石阶上,在主持人激情昂扬的节目解说中,几个一脉相连的亲人,把短暂而又幸福的一刻,融入在兰州黄河波浪滔滔的壮美之中。
一别兰州,又是起八年的时光。今年春节之后回京途中,我特意在兰州留宿一夜。因为侄儿在兰州,我们便在兰州安宁区欣赏黄河的安排。这个季节的黄河,水势小了许多,很多地方河床露裸。这时候的黄河水,异常清冽。
我看到了清凌凌的黄河水。
初春的黄河滩头,草木还没有竞发,水鸟正陆续初至。风吹过来,已没有了凛冽的寒意。河堤朝阳的地方,小草已焕发出春的生机。向更远处看去,写春的人,早已支起了画架。
我在河床露裸的地方捡拾几块了石头,带回了北京。我在想,黄河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沉淀和巨流的冲刷,才把那几块深藏于地心的石头呈现在我的面前,馈赠与我。兰州的黄河,难当是我们前世的一段姻缘、今生的一段情结么?
2017.10于北京海淀
马哈喇寺的春夏秋冬
周 步
一
马哈喇寺还没有修建之前,河西走廊是元朝的岁月。
元朝之前的河西走廊,并不完全属于大宋。宋朝三百余年,有近200年的时间,河西走廊沐浴着西夏的阳光。西夏的第二任国王李元昊是个好战分子,也是一位军事奇才。西夏的人口大约是大宋的二十分之一,但兵员却占总人口的三成以上。就是这个“钉子户”一样的西夏,硬是和大宋死磕了近二百年,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宋末,西夏被蒙元所灭。
蒙元消灭西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蒙元的军队强攻不行,便采取迂回战术,绕道西域,先后拿下敦煌、酒泉等城池,然后折身回转,逐步啃掉了西夏这块硬骨头。也就是在这次战争中,成吉思汗死于行军途中。成吉思汗死因不详,蒙元方面一直是遮遮盖盖,语焉不详,甚至有死于西夏女间谍房事一说。这些奇闻趣谈和道听途说,只能增添历史的神秘感,丝毫没有影响元朝的伟大和成吉思的光辉形象。元朝确实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朝代。如果说,汉朝的伟大在于打通了西域、撕裂了匈奴和西域诸民族之间联合,使得大汉一跃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民族的话,那么,元朝的伟大,在于为中华民族的地大物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它为我们拽回了一个偌大的西藏。
元朝军队杀人如麻,比西夏军队更狠。成吉思汗去世之后,蒙古军队秘不发丧,直至士气正旺的蒙元军队攻破西夏最主要的城池、夏主投降之后,他们才公开了统帅已死的消息。他们几乎杀光了西夏的军队。这里隐藏着为成吉思汗报仇的心理。但是,于此截然不同的是,蒙元在处理西藏问题上,却一反常态,那个一脸傲气、桀骜不驯的阔端王子,他不但听从了随从的意见,而且还和吐蕃萨迦派的第四代传人萨迦·班智达由对立到多次谈论,反复磋商,可谓推心置腹,最后达成共识,西藏和平解放。两人由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萨迦·班智达的侄子、年仅26岁的八思巴成了元朝国师。今天我们在瞭望青藏高原这片神秘雪峰的时候,无不为阔端王子和萨迦·班智达的睿智思想和博大胸襟以及深邃谋略产生深深的敬意。发生在河西走廊的“凉州会盟”,理所当然的被载入史册。同时也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一件最耀眼的事件和一个最闪光的词汇。
河西走廊的光辉岁月由此开始了,藏传佛教有了实质意义上的开端和发展。中华民族各个地方,开始有了佛教思想和佛理艺术的遍地开花。
二
印度佛教传入中国的年代,学术界已有定论。其时间大约是汉明帝时期(约公元67年)。《善见律毗婆沙》记述,阿育王时代,佛教第三次集结后,曾派大德摩诃勒弃多至臾那世界、派末世摩至雪山边国布教。臾那世界,就是现在的中华大地。阿育王时期是中华大地的战国末期。西藏多罗那他《印度佛教史》称达摩阿育王时,高僧善见至大支那弘法;南璺佛教史书则称派末世摩至支那。这些布教活动没有译述和遗迹传世,所以后世无法证实。
但是,河西走廊中部山丹发塔寺的一块碑记,却对佛教传入中国年代的定论提出了质疑:“……山丹古寺曰发塔,其塔昔阿育王所建,其寺由塔始成,稽于经典明矣。”这是明朝滨州训导陈敏谪戍河西走廊时所撰的《重建山丹发塔寺碑记》里的一段文字。这篇碑记《山丹县志》有录。这篇文字当然不能作佛教传入中国的铁证,但透过这些文字,我们可以触摸到河西走廊在漫长时光里的风情状貌和人文景观。河西走廊汉武帝时期纳入大汉的版图,战国末期,河西走廊被另一个部落和民族统治。
佛教是世界性的。佛教一开始由古印度传入中国,经过长期传播发展,从而形成具有中国民族特色的中国佛教。由于传入的时间、途径、地区和各民族文化、社会历史背景的不同,最后佛教在中国大致形成了三大体系,即汉地佛教、藏传佛教和云南地区上座部佛教。而藏传佛教因为吐蕃王朝的崛起占据了西北大部分地区以及后来大元帝国、明王朝、清初皇室崇尚藏传佛教,从而使得藏传佛教在中华大地迅速发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明朝时候,藏传佛教已遍及河西走廊的城镇和村庄。
哈喇寺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和这样一个时期修建的。
马哈喇寺位于山丹城南三十多公里的焉支山下,是一座有近600年历史的佛教圣地。马哈喇寺前面有一泓清流与钟山寺贯通。钟山寺建于唐朝,其历史更加远久。马哈喇寺始建何年,已无详尽记述,现在,我们只能通过一些有限的文本记载和民间传说追寻马哈喇寺的历史踪影。而这些文本,最系统、最全面的就是收录于《山丹县志》、由明朝山丹籍贡生王尚䌹撰写的《建马喝喇寺碑记》。这篇碑记近500字,行文简约,层次分明,叙事完整,于微言中显大义,于叙事中见物景。现在,就让我们沿着这篇挥就于明万历三十四年八月的华章之脉络,走进马哈喇寺的春夏秋冬。
三
《建马喝喇寺碑记》全文如下,录为一观。
山丹南六十里,有旧古刹。天顺初年,始自僧沙迦会发心创建。至洪、正间,俱就倾圮。复遇僧智莹秀峰,再造鸿工,敬修佛殿。后有惠诚僧,行最上,缵承前模,援例题请,奉敕赐马喝喇寺也。环山带水,龙啸虎吟。登高望远,对景怡情。卫通西极,道接钟山。修前后正殿,供奉祖师、伽蓝,方丈、厨房悉具,塑像俨然。遂开常住地五十亩,以资香火。讵意隆庆之元,虏酋假迎佛以求款贡,盘住纵牧,践踏污秽,仅留地基。万历辛已之明年,猝寇背盟东归,居人张文、张世龙,目击荒凉,不忍坐视,共发善愿,与住持张演玉募化十方,官士乡耆人等,捐资鼎新,恢廓旧业,焕然改观。仍添设两廊罗汉、天王殿,鼓楼楼、厨房十三间。周围墙垣,筑砌高厚,培植树株,森森畅茂。命弟子张应科来谒,为文以垂水久。予思释氏之兴,渊源远矣,生于周昭,始于汉明,及晋、宋、齐、梁、陈,代代相承。洪惟我宣宗章皇帝二载之初,赐以敕谕,加次护持。二百祀来,荷丰登之庆,享乐利之庥,岂止一方而已哉。兹于烽火之余,重睹奂仑之美。鸠工于万历十九年,落成于二十八年,完葺于三十四年,庙貌庄严,佛力浩大,近者悦而远者来,庶足奠国家亿万年无疆之运耳,爰为铭,以纪其岁月云。
万历三十四年八月立。
明万历三十四年是公元1606年。这篇碑记提供了几个以时记事的信息,一是山丹南六十里,“有旧古刹”;另一个是“援例题请,奉敕赐马喝喇寺”;还有一个是宣宗章皇帝“赐以敕谕,加次护持”。这就是说,这座古刹早已有之;马喝喇寺的名字,是报送中央,由皇帝敕赐。明宣德二年(公元1427年),依照大明王朝的时代精神和有关部门的指导意见,于旧址重建。还有一个信息是,天顺初年(公元1457),僧沙迦会看到环境如此优雅的古刹宝地,竟然沦落此等荒芜境地,于是发下愿心,决定重塑金身。若此算来,这座寺院于今已有近600年的历史。
宣宗章皇帝就是朱瞻基。朱瞻基在位十年,38岁英年早逝,他给后世留下了不错的口碑。朱瞻基的儿子是明英宗朱祁镇。朱祁镇是中国皇帝生涯中两次登基大喜大悲集于一身的一个人物。他九岁登基,二十二岁那年,听信宦官王振的鼓动,御驾亲征,兵败土木堡被浮。他在漠北和北京城里度过了八年的被尊为“太上皇”的幽禁生活。30岁那年,时来运转,他的弟弟、明景泰帝朱祁钰一病不起,他乘势而起,“夺门之变”他再临帝位,在皇帝的位置上又干了八年。而于谦却成了这个事件的牺牲品。朱祁镇再登帝位的正统初年,镇守甘肃的太监刘永诚,巡视边境防务路过山丹,瞻礼大佛寺,对河西走廊佛教之盛和大佛寺金碧辉煌再三惊叹,回京后,奏请皇帝,朱祁镇赐额“土佛”二字,重金为色,高悬其门。山丹大佛寺由此声名更盛。
明朝皇帝在文化艺术方面并不是特别出色,但为佛教事业的发展,留下的墨宝却是不少。在张掖皇帝敕赐的寺名和赐额分别是:马蹄寺和胜泉寺由明成祖朱棣敕赐;宝觉寺与万寿寺由明武宗朱厚照敕赐;土佛寺、崇庆寺、普济寺、隆教寺和景会寺由明英宗朱祁镇敕赐;马喝喇寺由明宣宗朱瞻基敕赐。巩固中央政权,构建和谐社会,是每个统治阶层的首要政务,西北地区民族复杂,而佛教思想的清净善缘和慈悲宽怀又与明、清王朝的治国思路完全一致,所以上层统治者对佛教、尤其是藏传佛教大力推崇。于是,河西走廊的佛教事业,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繁荣时期。
四
马喝喇寺建于明宣德(公元1427年)期间,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被拆除。现在,我们去领略马喝喇寺曾经的庄严辉煌和蔚然宁静。
马哈喇寺前面有一条河流,现名寺沟河。这条河流贯通钟山寺,两寺相距数十里,一水流东西,两相遥呼应。山丹大地干旱缺水,但这个地方却是一年四季,溪水潺潺,清流不断。夏天绿树成荫,冬天瑞雪皑皑。若以山丹地里论之,此地可谓旁山近水,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据说山丹最早的县城“删丹”县址就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从王尚䌹撰写的碑文“添设两廊罗汉、天王殿鼓楼、厨房十三间。周围墙垣,筑砌高厚,培植树株,森森畅茂”我们可以看出,当时马哈喇寺已颇具规模,设施完善,气象俨然。之后,经过宣德和正德两朝,这座百年名寺,已然是庙貌庄严, 香火日盛。到了万历三十四年的时候,这座古刹更加佛力浩大,气象宏深,禅意闻达河西,声名远播四方。
然而,到康熙初年,经历明清交替的马哈喇寺,经受岁月的洗礼和风雨的浸泡,已是殿宇倾颓,前朝旧容。士民赵应绶坐隶斯地,遂发善愿,将家资折变,前后施舍白银一百五十余两,粮一十七石五斗,昼夜坚心补修正殿墙壁,盖造厢房十间,妆塑佛像二十七尊,由此寺院焕然一新。赵应绶过世后,他的儿子赵彦访得凉州藏经阁高僧汪罗汉,于是出资雇佣他人,接来高僧汪罗汉师徒五人主持马哈喇寺。汪罗汉戒律精严,德行素著。但佛地空门,并非全然清静。本地僧正便伙同其他僧人,驱逐汪罗汉回原籍,意欲霸占寺院。康熙三十九年(公元1700年)六月,赵彦上书山丹县衙,恳请给汪罗汉颁发住持执照。马哈喇寺附近村民张维枢、刘声炯、刘大德、尹先知、夏弘毅等人也联名上书甘肃协镇及永固地方总兵都督佥事,恳请准赏住持执照。这个执照的文字内容是:仰马哈喇寺住持汪罗汉遵照本协镇照内理事。将寺院早晚打扫,佛像逐一吹尘,一天中功课不断,昼夜之间灯火常明,务使远近之人诚心向善,共度迷津。香火田地任尔自种以供香灯,若有居僧及本地棍徒侵占地亩者听尔陈告地方官以霸占拟罪。
民国时期,马哈喇寺由一个叫郭介厝的佛家弟子负责管理。那时候,马哈喇寺皈依弟子很多,寺院便以牧羊、农耕等以劳养寺。后来,寺北还开辟了一个果园,每年到了杏子、李子丰收季节,香客可以自取品尝。后来,僧众们还在果园里面修建了一个小墩,高近10米丈,以作瞭哨保卫寺院之用。1956年,山丹县举办文物展览,郭介厝还将明代“宣德”年间铸造的小香炉等等,捐献给山丹县博物馆。
马哈喇寺最后一名住持叫李志华。1949年建国后,李志华相应国家号召还俗,并于1953年娶妻。2002 年,李志华谢世,享年九十余岁。
五
马哈喇寺因何而得名?就这个问题,我曾询问过多人,得到的答复基本是一则流传在山丹的与马哈喇寺有关的故事:很早的时候,一位佛教弟子骑马自西而来,到了寺沟口的时候,马力疲乏,跌倒在地之后再也没有起来,“哈拉”着死了,于是此地建寺,取名马哈喇寺。但我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其中另有蹊跷。因为佛教的每一句话都有深层的含义,不会如此直白或毫无内涵寓意。而且,报批皇帝“敕赐”,必然有文字说明或旁白解读。我甚至把它和梵语中的玛哈嘎拉、藏传佛教的护法等联系在一起,甚至想到了蒙古语中的“黑色”等等。之后向一些佛教人士询问,他们明确肯定的是,这个寺院属藏传佛教。
藏传佛教与汉传佛教有着那些不同?这是一个学术性的问题,一般老百姓当然无法深究其里。但是,他们有一点是共性的,那就是无论是藏传佛教还是汉传佛教、大乘还是小乘、显宗还是密宗,这些终究只有一个中心思想:诸恶莫做,众善奉行!
马哈喇寺依山旁水,环境非常优美。因马哈喇寺而诞生的一些自然景观如马蹄子石、马鞍子石,还有石板路上铁车钉头印等等,这和张掖肃南马蹄寺的“马蹄胜迹”同属天马神迹。——难道马哈喇寺真的与马有关么?我悚然。这里距离亚洲最大的山丹军马场仅仅三十公里的距离。
马哈喇寺消失了。马哈喇寺于上世纪五十年的末期被拆除。马哈喇寺遗址被后来修建的寺沟水管所整体占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我在寺沟水管所和寺院周边的人家住过数月之久。那是夏秋之交,正是瓜果飘香的季节,有一天中午,我走进曾经是马哈喇寺现在是寺沟水管所院的果园里,爬到一棵俗名花红果子的树上,像当年的美猴王进了蟠桃园一样,我大快朵颐,尽情采摘,畅快淋漓的享用了一番。但让我至今想不明白的是,当天下午,我呕吐不止,去了医院……三十多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去年同乡张得煜提出要我写点有关马哈喇寺的文字,希望大家能够齐心协力,恢复马哈喇寺曾经的风情状貌和灿烂辉煌。我迟迟无从下笔。今日写下这些文字,我才发现,距离我家只有十几里之遥的马哈喇寺,在我心中,其实从未走远。
原载《延安文学》2018第6期
2018/5/11于通州
风流古凉州
文∕周步
凉州的历史太遥远了,遥远的如同中国的历史的手抄本。凉州在秦汉之初,就是一个活跃在中国历史舞台上西北地区最大的城市。那时候的凉州不叫凉州,也不叫武威,叫姑臧(或盖藏)。“姑臧”是匈奴族语言。姑臧城由匈奴人所筑。据说姑臧城有头有尾,有翅膀,如鸟形,也如龙形,所以也叫龙城。匈奴是北方草原上一个强悍的民族,匈奴最强大时,占据了整个北部草原和宁夏、青海、山西、陕西、河北的部分地区以及甘肃的河西走廊到新疆葱岭的大部分地区。所以,那时候的匈奴,可谓与大汉平分秋色,甚至在汉初的几次战争中,匈奴连连胜利,迫使大汉王朝以“和亲”的形式维持双边关系。和亲,就是以牺牲汉朝女子为代价,换取短暂的边防安定的外交政策。
匈奴何以如此强悍、迅速崛起并发展壮大的呢,这与他们的民族风俗、地域特质、生活习惯、人体素质、宗教信仰、价值取向等等有很大的关系,但更主要的,是他们占据了战争最有利的资源——马匹。在冷兵器时代,马匹的多少是一个国家军事实力强弱的体现。所以,占据了阴山、祁连山、焉支山等草原的匈奴,才有如此的强盛和嚣张。祁连山、阴山是中国最好的草原,焉支山是祁连山的一个支脉,但却是中国乃至世界上最大、最好的养马基地。匈奴歌谣“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兴旺;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唱的便是此处山脉。焉支山横亘于甘凉古道之间,距离甘州一百公里,距离凉州也一百多公里。凉州是中原通往西域途经河西走廊的第一座城市,也是最大、最关键的一座城市。凉州素有“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的军事要地之称,所以,占据了凉州,占据了甘州,就等于占据了西北地区战争的主动权。中国历史上好多次有关西北的战争,都是围绕着凉州这座城市展开。凉州的兵马如汉末的西凉军、唐朝的河西节度使(治所在凉州)等等,都是改变中原王朝命运、左右中国历史进程的一支部队。凉州,一座与中国历史密不可分的城市。
凉州,一座连接中原和西域、沟通东方和西方的关键城市。
凉州,一座西北地区最大、规模和影响力仅次于古长安的城市。
凉州,一座中原王朝不可或缺、西域诸国至关重要的战略城市。
凉州,一座中华大地上气质昂扬、潇洒迷人的诗歌城市。
我们必须承认,凉州的风流,与凉州的诗歌有着直接的关系。凉州是一座因战略而蜚声四起的边防城市,凉州更是一座因诗歌而名扬天下的边疆城市。所以,凉州的风流,必须得从凉州的诗歌说起,而凉州的诗歌,必须得从的凉州的战争说起。
凉州属古雍州。雍州为九州之一。九州中雍州为较大的一州,而雍州又以凉州为最,所以,三国时期天下分为十三州的时候,直接把雍州更名为凉州。凉州“统郡八,县四十六”(《晋书地理志》)”,所以历史上有了“大凉州”一说。而凉州在隋唐时,则相当于汉代的武威一郡,既现在的武威市。我们一般指的凉州,就是现在的武威市。公元前121年,汉王朝经过近七十年的休养生息,雄才大略的汉武帝终于发动了对匈奴大规模的反击战。第一战,河西之战。
河西之战是汉朝历史上最关键的一战,也是中原王朝进兵西域、收复北方草原和统一华夏民族的一个转折点。河西之战的主战场就在河西走廊中部的焉支山下。元狩二年春,年仅十九岁的少年将军霍去病率军在河西走廊与匈奴的部队展开了厮杀。此一役,汉军以前所未有的胜利,攻凉州,克甘州,取肃州,定沙州,歼灭了盘踞在河西走廊的匈奴部队,彻底打破了匈奴不可战胜的神话,从根本上扭转了战争的局势和打击了匈奴的嚣张气焰,为汉王朝以后的节节胜利,奠定了坚实有力的基础。河西四郡,自此建立,凉州古城,名震天下。
河西四郡的建立,是汉王朝布在西北地区的几枚棋子,也是钉在河西走廊的几颗钉子。即是在今日,透过两千年的时空岁月,我们依然为汉武帝的雄才大略和远见卓识投去钦佩的一瞥。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一条长达两千里的战略通道,直达西域。这条通道的开辟和河西四郡的建立,为汉王朝雄踞世界强者之林和东西方文化的交流、经济贸易的合作等都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凉州诞生了。
凉州既武威,更名凉州是东汉以后的事情。武威者,汉军彰显“武功军威”之地也,而凉州取其“地性凉寒”之意。武威——凉州,凉州——武威,这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在汉朝以后的岁月里,一直在这片土地上交替出现。凉州城池是厚重的,凉州经济是繁荣的,凉州文化是灿烂的,凉州的精神是雄劲的。而气候的酷寒,朔风的遒劲,地域的广袤,景色的冷峻,穹顶深邃而高远,歌声苍凉而豪迈,民风坚韧而倔强,将士雄壮而威猛……等等这些特征,又致使凉州如一杆风中的大纛,迅速成为世界的聚焦中心。凉州,因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和战略意义的关键性,在近两千年的攻伐进取和防御守备中,渐次成为中国标志性的边防城市,于是也就成了“中华民族的精神边疆”。
凉州的特质是刚毅的,凉州的气质是迷人的。狼烟总是从凉州升起,烽火总是在凉州燃烧,战报总是从凉州传来,战鼓总是在凉州擂响。凉州,也就愈发成为战争关注的对象。战争和诗歌,像一对孪生兄弟,总是须臾不离。于是,凉州也就成为诗歌关注的对象。
黄河远上白云间,
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
——唐·王之涣《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唐·王 翰《凉州词》
有关凉州的诗歌灿若星河,这两首最为脍炙人口,可谓妇孺皆知。在这里,我确实没有赘述的必要,但我忍不住还想要说的是,这两首诗歌实在是气势恢弘,意境高远,寥寥数语,就把一个天远地阔、荒凉酷寒的边塞孤城,顿然间变得大气磅礴、雄浑遒劲。同时把战争的冷酷无情、戍卒的怨情无奈、人性的真实生动、战士的豪气冲天,刻画的淋漓尽致,形象逼真。然悲而不失其壮,怨而毫不颓丧,这是很多边塞诗无法达到的高度。这两首诗堪称边塞诗的千秋佳作,也是《凉州词》的扛鼎之作。——哦,凉州,有这两首诗就足够了,是凉州,成就了边塞诗的巅峰辉煌,是《凉州词》,让这座城市一跃成为中国城市标致性的风景之一。
凉州在中国历史文化名城排列中,甘肃第一。
《凉州词》在中国边塞诗影响力排名中,荣列第一。
有关凉州的诗歌为什么写的如此潇洒遒劲、气质迷人呢?这与凉州的城市气质和唐朝的人文精神有关。唐朝是中国历史上又一个伟大时期,唐朝的诗人们,他们大都到过凉州或西域,有的还随军远行,亲赴战场,戍守边关,报效国家。是壮志与豪情,让诗人如同战士,是壮怀与激烈,使战士成为诗人。所以唐朝的边塞诗,写的那么大气磅礴,昂扬奋进。
凉州的风流,确实是因为一些诗歌作品,名扬千古。写过凉州和到过凉州的唐朝诗人们都有谁呢,他们是岑参、高适、王昌龄、王之涣、王维、王翰、王建、李白、李益、杜甫、杜牧、元稹、白居易、张籍、韦应物、薛逢、郭震等。他们无疑是中国历史上最优秀的诗人,他们无疑是中国诗坛上最光辉的形象。还有哪座城市享受过如此厚重的诗歌待遇呢?除过长安,大概只有凉州了。他们中有游历天下的文豪,有途径凉州的过客,有随军征战的将士,有谪戍他乡的犯官,无论怎样的形式,这些风流才子的到来,为边塞诗的崛起和凉州文化的昌盛,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凉州也因此享有“多士之邦”的美誉,凉州文化,独树一帜。
风流古凉州。
凉州的风流,我总是绕不开一个战争人物,这个人物就是马超。马超不是凉州人,但他却成了凉州人民尚武精神的化身和西凉军骁勇善战的典型。据传,马超逢战必以白袍白马,所以有“白马将军”之称。马超精湛的武艺和骁勇威猛,即使在群星荟萃的三国,也是熠熠生辉,光彩照人。在三国时期,能够和张飞大战几百个回合并毫无惧色且愈战愈勇的战将实在不多,而能够和军事家、战略家曹操对垒并取得一定胜利的武将,更是凤毛麟角了。马超是不是来过凉州,现在已不得而知。我想应该是来过的,因为凉州毕竟是一座规模很大的城市,又是西凉军重兵把守之地,它的军事长官怎么能不来这里视察自己队伍呢?当然,这与今天凉州城里传说的马超府邸无关。汉末凉州的州治在现在的天水。
凉州的风流,我们必须提到另外两个时期,一个是“五凉时期”,另一个是西夏时期。五凉古都的建立,对河西走廊及西北地区经济的繁荣和文化的昌盛起了积极的作用。汉末及两晋时期,中原、关内、陇上,可谓连年战争,但独处西北一隅的凉州,却绝对安宁。“秦川中,血没腕,惟有凉州倚柱观。”这是西晋永嘉年间长安城里广为流传的一首歌谣,也是那个时期的真实反映,从这句民谣可以看出,凉州及河西地区当时安定的社会环境。凉州的安定和繁荣,致使一些中原学子纷纷西迁,移居凉州,避难河西。以凉州为中心的河西文化,与中原文化、江南文化,曾是五代时期中国文化的三大体系。这是凉州城市的福气。创造和维护这个环境的,就是吕光、李暠、沮渠蒙逊、李轨等人。李轨这个人很有些意思。唐武德元年(公元618年)八月,唐高祖李渊想统一秦、陇,便派人到凉州招抚李轨。李渊给李轨的书信称他为“从弟”,给他的官职是凉州总管和“凉王”称号,并赠送羽葆鼓吹一部。实事求是的说,高祖给了这位同姓兄弟一顶高帽子,当然也是很大的面子和很高的爵位。高祖想以“从弟”二字换取凉州的统一与和平回归。李轨要是能认清形势、顺应时代潮流的话,这确实是建设凉州和发展河西的大好时机。怎奈李轨偏偏听信了他人“今天下称帝者何止一人”的挑唆,不受高祖招抚,竟回书一封,自称“皇从弟大凉皇帝臣轨”,这就使得大唐皇帝不高兴了。于是,李轨的大凉皇帝梦也就到此结束了。但李轨执政时期,他注重凉州城市建设,大兴官学,寻访贤士,对凉州的经济和文化建设,却也功不可没。
提起西夏,我们不能不提起李元昊。李元昊,这个贺兰山下成长起来的鲜卑族拓跋氏的优秀后裔,也是西夏王国最出色的政治统帅和军事将才。历史对西夏讳言莫深,但历史却无法将西夏抹杀。据说李元昊中等身材,魁梧雄壮,英气逼人。宋朝边将曹玮驻守陕西延边,想一睹李元昊风采,便派人四出打探他的行踪,以期会面,但总是不能见到。后来派人暗中偷画了李元昊的图像,曹见其状貌不由惊叹:“真英物也!”并预言日后必为宋朝边患。西夏国的建立,凉州起着至关重要的军事保障作用。因为西夏,凉州有了“西夏陪都”之称,也因为西夏,甘州有了“西北佛城”之誉。
……
公元384年,鸠摩罗什来到了凉州,完成了《大品般若经》等的翻译工作,佛教由此进入中国。
公元748年,凉州本土诗人李益诞生了。凉州有了和李白、王昌龄一样,代表唐诗最高成就的诗人。
公元1247年,西藏并入中国版图合约在凉州签订。凉州会盟,见证了这一伟大的历史时刻。
公元1969年,铜奔马出土了。它一经出世,便扬鬃奋蹄,腾空而起。凉州,再次踏上了走向世界的征途。
……
原载《延安文学》2013第2期《读者欣赏》《陇粤商刊》等转载。
大美甘州
文/周 步
甘州的历史不算短暂,两千余岁。甘州与凉州、肃州、沙州同庚,属河西四郡。河西四郡唯凉州(武威郡)独大,名气也最大,盖其原因,是沾了“大凉州”的光。凉州最大时,地域范围包括整个河西走廊和甘肃、青海、宁夏、陕西的一些地方,所以历史上有“大凉州”一说。有的史书上把姜维、马超、董卓都说成是凉州人,这也不无道理。但甘州从来不甘落后,甘州以其一州之力,与大凉州相依相伴数千年,最后落得个甘凉古道“金张掖”的美誉,也算是个不小的胜利。
大美甘州。
甘州之美,美在它的物产丰富和土地肥沃。甘州是河西走廊物产最丰富的一片绿洲。它南依祁连雪山,北走居延古牧,东接焉支草原,西连临泽湿地。甘州种植中原的水稻、玉米等作物,也出产西域的胡麻、孜然等物种。甘州是黄河以西唯一能够出产大米的地方。大米是南方的特产,在北方,凡是能够出产大米的地方,都有“塞上江南”之美名,甘州更有“金张掖”之誉。金者,尊贵也,在名字之前冠以“金”的地方实在不多,可见甘州之富庶。
甘州有弱水。弱水既黑河。黑河,甘州人民的母亲河,这条中国第二大内陆河流,它记录着甘州的历史,承载着河西走廊的变迁,演绎着月氏、匈奴、回鹘等民族的兴衰更替。它是甘州城市的缔造者,也是甘州城市的见证者。四千年的甘州历史,都记录在它的波光潋影里。这条从《山海经》里一直流淌到现在的河流,后经红楼梦里的那个大帅哥“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释义而搞得人皆尽知。八百里弱水,滋润的甘州像一朵盛开的花蕾。
甘州之美,美在它的景色优美。甘州的景色之美,如同江南水乡的景色之美,美在一个“绿”字上。绿是江南的主色调,也是美的主旋律,有绿的地方就有美,有美的地方就有绿。“绿树村边合”、“秦桑低绿枝”、“春风又绿江南岸”、“春来江水绿如蓝”等等,都是描写江南水乡绿色之美的诗句,甘州也是。但甘州的绿色之美有别于江南水乡的绿色之美:“绿荫丛处麦毵毵,竟见芦花水一湾。不望祁连山顶雪,错将张掖认江南。”民国学者罗家伦先生的这首诗,寥寥数语,就把甘州麦苗与芦花连成一片、白雪与绿草相映成辉的塞上江南美景淋漓尽致的描绘出来。
甘州之美,还美在她的雄奇奔放和大气磅礴的迥然之美。甘州城东南一百公里的山丹军马场和肃南、临泽等地的丹霞地貌,实在是中国最好的旅游胜地和独一无二的地理画卷。山丹军马场,是世界上最大的马场,那万马奔腾的场面,那天地动荡的景色,那牧草连天的风光,那一碧如洗的流彩,无不让人惊叹和神往。而那气势恢宏、色彩绚烂的丹霞地貌,简直就是一个五彩缤纷的彩色世界,若云锦之乡。如果你置身其中,我相信你不仅仅是陶醉,你会被这个发育于侏罗纪至第三纪的色彩斑斓的人间仙境感动要么沉默、要么狂想……
甘州是佛教传入中国最早的城市之一,也是西北地区佛教文化积淀最为深厚的一座城市。甘州有国内最大的室内泥塑卧佛和用真金书写的绝世经卷。这是甘州城市的骄傲,也是甘州城市的名片。在这座城市里,有关佛经、佛教、佛法、佛事的故事和传说,实在是举不胜举。据传,元始祖忽必烈降生于此地。甘州大佛寺还是西夏国的皇家寺院,所以甘州又名“佛城”。这座城市有“一城芦苇,半城塔”之称。一个佛声塔影里的城市,她的人们是多么的安详和幸福。
甘州,西部大地上的一块璀璨宝石。
甘州,祖国歌声里的一个亮丽音符。
甘州不是那种歌喉婉转的城市,但她的歌声却在大唐的宫廷里响起。于是便有了《甘州大曲》。
甘州不是那种才华横溢的城市,一个叫柳三变的南国才子,却把她吟哦的天下皆知。于是便有了《八声甘州》。
甘州从来就不是战争的城市,所以甘州的大地上没有太多的英雄事迹让我们去凭吊怀古。甘州是平安的,一座平安的城市多么令人羡慕!
甘州从来就是一座有品位的城市,一座有品位的城市,怎么能和沆瀣为伍?所以甘州的城市里,留下了太多友谊长存的故事。
甘州,一座有两千余年历史的文化名城,所以甘州的名字,一直让人回味余久。
甘州,一座有四千余年历史的稼穑城市,所以甘州的农业水准,至今全国一流。
大美啊,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