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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睿的作品:耳 膜
发布时间:2023-08-29作者:张睿来源:点击:
耳 膜
文/张睿
如果你的窗外正好在下雨,不妨把手伸出去感受一番,不出意外,会有一缕风,悄然绕过你的指缝。几滴无辜的雨点,连带着迎面撞上你掌心,从天上不知名的一处角落,不远万里给你带来一丝清凉。接着被你擦拭,甩干,在某个晴朗的日子,重新飘到空中,变成小小一块云朵。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对它而言,也许下一秒,就会和你再见;对你来说,你永远也不会记住那一滴雨,哪怕它曾经无数次降临在你身上……或者……降临在你的伞上。
所以雨往往伴随着风,没有风,云想要大哭一场,雨也只能直直地落在云的正下方,等太阳出头,再直直地升到天上去。雨和云被囚禁于世间一隅,它们按理来说,本该是最自由的,如此,却有了属地。你接几瓶雨,交给有识之士,人家一闻,说不定能品出来:这是昆明的雨,那是加利福尼亚州的雨,而正在你高脚杯里摇晃着的,是江门的雨。人们若是想要避雨,甚至可以不打伞——只需要绕开那几个“固定下雨点”,就万事大吉。这样一来,云孤独。寂寞在原地哭了又哭,找不到一个行人,分享自己的悲伤。
于是喜欢盘旋在人类头顶上方三尺的神啊,用力挥手。
起风了。风把云的泪,吹向各个坐标——包括有你的世界,和没你的原野。从此这个世界多了好多矫情的人,因为他们知道,虽然自己爱的人在世上不同的角落,但也许感受过,同一滴雨落在指尖传来的清凉。或者说,我们可能素昧平生,也许一辈子也不曾有过一次对视,但恰巧淋过同一场雨,吹过同一阵风,这也极为浪漫,当然,有可能是我自以为是的浪漫。
风愈演愈烈,世上多了很多幼稚的人。撑伞,街上,下雨,风大。于是撑伞无用,雨点依旧打在身上。伞,只是增添前行的阻力。人们避雨,不是因为害怕雨,而是身上干爽,便不想与雨同流。夹着雨的风,像一条在空中流淌的河,只要身处其中,不管你带了多少把伞,穿了多少件雨衣,就没有不被淋湿的道理。幼稚的人们丢掉雨伞雨衣。城市,变成幼稚者的水上乐园。
雨通常跟着风一起走,哪怕前路让其粉身碎骨。在窗上绽放一朵不规则的水花,敲出波浪色的音符。世上,多了一个安眠的人。但总有连大雨也无法稀释的愁,所以,在笼罩无数个梦乡的雨夜,还是会有失眠的人,透过朦胧的玻璃,观察着正在做梦的世界,和世界正在做的梦。晚上空气洋溢着各种梦的气味,它们混合而成的夜色,就是专属失眠者的一场梦。请尽量做个香甜的梦吧,总有睡不着的人,需要梦你的梦。雨夜,有的人安睡,有的人失眠,有的人清醒,有的人迷茫,相同的是,他们都在做梦。
云终究还是哭不动了,或者说,天上的云都搬到了地下,再或者说,整座城市都搬到了云的头顶。过去的雨,给城市打开了超清模式。窗户被洗刷成一块上好的玉,把清晨的阳光过滤得温和。城市的天气系统被按下了暂停键,凭空少了一段背景音乐,沉默得让人有点不适应。其实也不是完全安静。
风还是没有停。
我想。
那位挥手的神,大抵是脱臼了。
风,不一定伴随着雨。所以在说教的时候,人们说:“诶,你不要听风就是雨!”这句话十分正确,甚至是无可辩驳的正确,因为它本就是一句废话。这话换个说法,就是“有风不一定有雨”,可这个善变的世界,只有“不一定”是一定的。
可人就是需要一些废话——比如这一句显然就是废话。一句有内涵的话,有可能错的,要说一句有内涵的正确话语,需要大量思考,而证明一句有内涵的话是错误的,无疑需要同样多的思考。可是活在社会中的人啊,一天得说多少话——多到没有人愿意数一下(为了保证这句话的逻辑严密性,真的有人去数了,不要告诉我,不小心告诉我了,我就当没有看见),要是没一句话都要经过严密的思考,你想想看,多累。不光是说的人累,而且听的人也累。如果出台这样一条法律:每一句话,都不可以是废话。我想,有一半人会从此当个哑巴,另外一半,当个骗子。
正确的废话是多么伟大的发明啊,我说话不用过脑子,你要是赞成就点点头,不赞成也不需要苦心孤诣想我话的漏洞——因为一般废话没有漏洞,只需要扭过头,不屑地骂一句“废话!”。这样一来简直皆大欢喜,我满足了我的表达欲,你也满足了你的赞同欲或反驳欲。
可是我怕,我担心,人与人之间只剩下废话。
所以我打算,证明前四段那句话的正确性——就是“不要听风就是雨”的那句,以此反过来说明它不是废话。
首先我用反证法:你看,风扇也吹风,你在屋子里吹风扇,你家也没有下雨啊。如果你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新型的风扇,指给我看一个按钮——按下去会喷水雾,然后硬说它是雨。或者干脆说屋子里本来就不会下雨,那我无话可说。
然后我用推理法:雨的先决条件,是云;云的先决条件,是水蒸气;水蒸气的先决条件,是足够的温度……再这么无穷无尽地推理下去,想象力丰富的读者一定可以得到雨的先决条件是风的说法,这意味着,我又失败了。
有些废话明显正确,人们却总是可以找到它错误的理由。
我想,废话总是容易被风轻易吹走,那些掷地有声的话,显然不会如此轻易。
城市与城市之间如果也需要交流,我想用的一定都是废话。
风总是猎猎作响,它与城市的耳膜共振,传递来自不同城市的废话,依托这种方式,城市不再孤独。形单影只的我们也有幸收听,城市们的加密通话。
风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呢,就是什么话是废话。所谓“废”就是没有用的话,多余的话,毫无疑问每个人都说过类似的话。
但你,始终是那个例外。
或者说,于我而言,你,始终是那个例外。
不管你在对我说什么,不,不一定是对我说的,我都愿意花费我一半的脑细胞去解析(对不起我另一半去解析学术问题了),你说的每一句,是我猜忌,怀疑,可是从不在意,是我排挤爱意,只能化为我的败笔……
你突然对我说一句话,我便如获珍宝,哪怕……哪怕这个所谓的“珍宝”根本卖不出去,那我就当作它价值连城,连国,连全世界,世界首富也买不起的那种。但是我却拥有,至少你和我说话时,我是全世界唯一拥有它的人,我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
所以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
或者说,你的每一句话,对我来说,都不是废话。
那些废话,我埋在垃圾桶。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埋在脑海。成为我珍贵的回忆,成为每一个诗人都写过的题材,可惜这篇文章并不是诗;我在此刻,也不是一名诗人。
我习惯于风雨交加,所以听到风声,会情不自禁寻找雨声,若是连雨声也没有了,便期待着能用耳膜捕捉到其它的声音,好让风声不再形单影只。
也许风会把你的某句话误当成废话,带着它吹响城市的耳膜,让我在某个刮风的日子听到足以令我心悸的声音。
这城市固然没有下雨,可是隔着布满水珠的窗户,窗外哪里不在下雨;隔着墨镜,哪一朵云彩,不是乌云;隔着装满眼泪的眼眶,哪里不在哭泣。
隔着受过伤的心,哪里不在滴血?
写下这些文字,一定有人说,我无病呻吟,我为赋新词强说愁。也一定有人说我有病……那就先让他们打一架吧,反正我也乐意看。这世界从来没有缺少过争执,有的为了恨,有的为了爱,有的为了不再恨,有的为了不再爱……而我为了……
那个仍然在挥手的神啊,也许曾经为某个其他的神而哭泣,而幼稚过。
神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也许脱臼的手臂救回来了)当人们适应了风,便不再有风。
这城市固然没有刮风,可又是什么吹干我的泪。
我们在每个城市,都不难看见这样的所谓“网红路牌”:想你的风又吹到了哪里哪里,我在哪里哪里也很想你什么的……
细想一下,首先确定我肯定是一直在想你的,再假设我是一名旅行爱好者,那想你的风岂不是要一直跟着我到天南地北,哪怕理论上来说那个地方没有到刮风的季节。那么究竟是我太想你,还是想你的风要一直死皮赖脸追着我跑。我无从得知,我不愿得知。
原因很简单:我们越想得到答案的问题,答案往往越不尽人意。换句话说,越是不如我们意的答案,我们越想得到一个答案——一个不太一样的答案,一个代表着“一切还有希望”的答案。
越是我们纠结的问题,往往越是容易得到答案;越是容易得到答案的问题,我们越纠结。
遗憾就此诞生,我们知道何以消除,却放任遗憾不管,怕产生更大的遗憾。回忆就此珍贵,因为不会再有现实,比它更美好。暧昧之所以暧昧,因为爱而不得,因为自以为是,因为我为一段虚无缥缈的情绪下笔。
这个世界不曾刮风,这个世界不曾下雨,这个世界不曾雷鸣,这个世界不曾闪电,这个世界不曾有过“爱”,这个世界像是一个被打乱的魔方,混乱到不会再混乱了。但魔方再怎么乱,总会有不动的中心块不是吗?
耳膜在浩渺混沌的宇宙里,寻找一个频率。
对着大山呼喊。
百年后扩散全世界。
千年后得到回音。
万年后回音的回音消失。
一亿年后全世界重新来过,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你重新认识我,我重新认识你。
这世界风吹雨打。猛烈。
这世界天崩地裂,我充耳不闻。
风吹散了梦境,切断我思绪。
雨声温润如玉,刺穿我耳膜。
你的声音柔软,我当耳旁风。
作者简介:张睿,15岁,江门一中高一学生,系江门市作家协会年龄最小的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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