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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行
发布时间:2020-11-10作者:詹澈来源:点击:
敦煌行
詹澈
纺织的丝线在乐谱的弦里闪光
东西穿梭的梭,如夜空中快速行走的上弦月
看尽二千年丝路上来往的人影
那移动着上弦月的云,快速成匹的丝绸
谁在夜色中,在月色里诵念那咒语如机织的声音
谁在月色里吹起芦管,在汉朝
夜色里尽是望乡的征人
已是不断往西寻找征衣的游客
风沙磨洗前朝的沈戟
归马看着残旗回到久别的故乡
你是那由西往东归来的,在张骞之后
我是正在由东往西的玄奘,刚看见了敦煌
谁又是那舌根不烂译经解经的鸠摩罗什
骆驼铃在沙漠的风沙中响起白马寺的钟声
白骨刻制的七孔箫声,在蜃楼里绕梁
月牙泉.鸣沙山
这不是西游的神话传说,我就是来看见你沙悟浄
这世上的人都想煮沙成饭,以幻视幻
这里看不见的菩萨与药王能以沙为药
以泉为月,以水为心,以心为光
他们是河,是水,是光,是你会出声的毛孔
沙中有沙,沙粒内有孔,有风有声
五色沙唱诵着五音,你的喜怒哀乐悔
红黑黄绿白与宫商角征羽,你的悲欢离合空
白天听见仙乐如泉水荡漾的涟漪
夜晚鬼哭狼嘷飞沙走石,沙幕如浪涛
却能听见你幽幽的哀泣,失去亲人的旅人
二千年了,在鸣沙山的阴面,请节哀
我只是粘着海风,带有农民子弟的土垢
想来此换一把五色沙,想治愈贪嗔痴的恶毒
如治愈这世界被欲望戮穿的残破的身体
至悲的眼泪滴落在人间的月牙泉
沙漠中半闭的眼与微笑的唇
这牙还能咬住多少旅人的相思
这月还能照见多少今尘来世
鸣沙山里有多少疑问在发声
莫高窟
经纬线中看见阡陌里一方方秋红的麦田
薄雾的树林上蛛网闪着阳光的经纬与孔洞
夜空间隔有序的星座如稻穗下垂,指向这里
似钟摆的杓柄以斧斤,以星光凿开岩壁,用月光敷墙
白天在阳光中睁开骷髅空洞的眼窟,闪现佛光
我看见你了莫高窟,如蜜蜂与苍蝇的复眼逐渐放大
逐渐放大,那一幕,是悲是喜,是哀是怒
道士王圆箓,凿开藏经洞,惊见五万卷书画
上报朝廷,无缘愚痴颓败的王朝啊,视如敝屣
你十年修行也修不息一个贪,廉价私卖经卷,王圆箓
被盗拓切割的菩萨与飞天,也回眸不舍
经变的图影,善辩的文殊与维摩诘
说尽天上人间诸病诸妄,从洞窟空茫的眼里
目送传教士们席卷经卷壁画
千年来的一次大劫掠
画壁上另一个居士,背影形似张大千
临摹拓印,他临摹自己往后的名利财色
终究无法舍得,后代子孙弟子应惜福
变换为商品在拍卖场上高价所得,如何回填
拓陷与剥离的壁画,流泪的菩萨已眼脸模糊
看不见,那株寻找寄生的水草与树苗
看不见蒲公英与芦芒散飞的种籽
看见的是漫天飞舞的飞天
衣袖牵系着细细的丝路
壁画上的丝路枢纽,今天的敦煌
我闻到海风,闻到盐
闻到沧海桑田,这里是远古的海底
是湖,岩壁上残留的贝壳,像佛的眼睛
像菩萨胸前臂膀上的宝石与染料
孔雀蓝与黄金坚持一千年没有变色
我看见米麦、芝麻、核桃的化石,我想起农民的子弟
跪拜,也是插秧莳草的姿势,佛菩萨
我们也是供养人,饥饿是最平等的,在肉体里
在战场上,战败的战马咬着破碎的旗帜
那不是粮草,那是前朝不散的冤魂
白骨倒竖如十字架,月光下长成仙人掌
目送廉价购买经卷的传道士,这路上
再回头,王圆箓道士的墓木已拱百年
是善缘还是恶缘,东传的佛经,帝王的政经
藉此西传避祸,彷佛已预见一个清王朝的没落
百千窟里的第一窟,乐传和尚的塑像还坐在那里
一千五百年了,反弹琵琶的飞天一直飞不下来
一个笑容换一个朝代,一个姿势换一个朝代
一件衣服一个颜色,再换一个朝代
看不见千年争战在洞窟上奔腾过的千军万马
抄经的和尚,凿壁的役人
绵绵供应颜料与粮食的商贾,均田与税赋
被一次次的书法写在经卷画册里的众生
世界最大的历史博物馆,美术馆,整座山
是世界书法的基因库,醮着血汗,与泪
玉门关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渡玉门关
——唐·王之涣《出塞》
城门已朽化为飞滚的沙尘,落日还那么定圆鲜红
城堞残缺如骷髅脸上凹凸的牙槽
白骨制的剑柄插在土里
风声中传来白骨孔箫的呜咽,一夜征人尽望乡
二千年来多少战死的冤魂在这关口徘徊
李广利,关外有人呼喊这个名字
有人不知不觉响应,我是李广——
两个名字,一来一回,就是二千年
李广飞将军,匈奴闻名夜遁逃
李广利西征求和,皇帝怒斥过玉门关则,斩
三千只汗血宝马随着张骞经过玉门关
在滚滚沙尘中两尊佛像闪闪发光
向东走过敦煌走上咸阳走进汉武帝的梦里
佛教与佛法逐渐东传,至达摩从海而来
一苇渡江面壁九年一花开五叶
玉门关走过法显玄奘鸠摩罗什与东西各族人马
它像历史镜面上映现的眼睛
看见生与死在这个关口轮替
东西文化在这里交织交融,和平共存
它开放包容并创新宗教与人文
它生根,深根如坚韧的骆驼草
根深十五米,吸吮地下雪水渗透的水气
骆驼,这上天赐给人类的善良的坐骑
牠下跪让你上坐,眼神疲倦睫毛防沙
驼峰可以支撑一星期不用喝水,驮运茶盐丝绸
牠走向笔直宽广的快速道路两旁
宝马车队呼啸而过,牠不看它们
这世界的速度,会比地球自转还快吗
骆驼的速度,在沙漠上前进,例如宇宙飞船
在空无一人的星际行走,永远耐得住寂寞
阳关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唐·王维《渭城曲》
千年前深夜燃烧的烽火,火势软了
在半颓的烽燧楼上,那燃烧着云丝的夕阳
那燃烧着丝绸似的夕阳,在丝路以南
阳关,阳光还在,羊群还在,人还在
千年前的繁荣纷沓,踢踏与尘埃飞扬,眼前已荒寂
彷佛白天才能点燃的烽燧楼里升起的狼烟
已是远方树丛里村落牧民点起的炊烟
游牧与农耕,西域与东方,在这里留下足迹
沙里沈埋的木简竹简,灰尘里的关牒
「折戟沈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折戟都已磨洗成锄犁
阳关只剩一片砂砾与黄沙
只剩一片葡萄园,尚听见锄犁的扣响声
有人在阳关的砂砾滩上挖掘寻找古董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似春闺梦里人」
挖掘到的白骨,尚有梦里人的发丝
尚有一具婴儿木乃伊夹在胡杨木的孔洞里
胡杨木,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
倒下千年不朽,怀里抱着这个婴儿
他的母亲,是否还在这树下等待关外的丈夫——
雅丹地貌
撒旦与上帝,魔王与梵天
似乎曾在这里争战,为了人类的善恶
他们以各自的容貌,影印在这里
当时天上才有的各种兵器形状也掉落在这里
这里像是十亿年前另一个星球的荒原
这里是六千五百万年前的森林
恐龙与长毛象缓缓走在河边
如今都定格似化石一样站在那里
在风沙与阳光下如蜡像一样慢慢溶消
有一张脸在我们仰望中犹不肯滴下死亡的眼泪
大自然与天地的争夺
风刮水刮,日蚀月刻
人类战争中用的武器也逐渐冒出地面
战车军舰飞机与火炮,在飞尘中冲刺
移山倒海,六千五百万年前的森林,现在的荒漠
我只想看见那大地回春的唇与鼻梁
看见妳的眼里映着月色
妳站在一个风蚀水刷凸出的高峰上
犹如长江三峡岸边神女峰上的神女
六千五百万年了,我在妳的面前流下旷古的泪水
纺织的丝线在乐谱的弦里发光
东西穿梭的梭,如夜空中快速行走的上弦月
看尽二千年丝路上来往的人群,经过敦煌
看不尽
人类贪婪的欲望与战火的终点
二千年千军万马的沙鸣与嘷啕
只想换来和平的春天,在二十一世纪的初春
我听见
新时代的欧亚专列火车
一声长笛,划破丝路千年的长夜
载着儿童的的玩具,新款的丝服瓷器与手机
载着新世纪的包容与和平共存
载回来美酒与香料,用共认平等的币值
千年难于握手的文明,如今拥抱亲吻
丝路,一带一路,愿远方的海洋也响起一声巨轮的长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