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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诗人詹澈作品选
发布时间：2021-03-08作者：来源：点击：
放出一些漣漪 詹澈
從水漣漪的浮沉中慢慢醒過來
恍恍惚以為自己是一個小島
或是小島裡的一個囚犯，一個修行者
慢慢站起來，才看見自己站在西瓜園中央
瓜畦和沙堆的漣漪，連接了河流與樹林
但為了還債，我離開西瓜園一段時光了
西瓜寮與父親的墳塚隔著溪流與堤防
今早，懷念與傷逝的漣漪從飯桌擴散開來
早餐的地瓜粥與花生，父親的口味
還遺傳在我的胃裡，在上班的路上
潔淨的地鐵捷運，擁擠而安靜
個個手握鐵桿與手環，猶如一車囚犯
或是清晨被載進城，一車溫馴的綿羊
我站在中央，彷彿一隻獨醒的獼猴
或是一隻剛學會反芻與放屁的耕牛
就這樣，早餐吃的地瓜與花生
例如一萬年前流星冷卻的隕石
在消化的過程中風化為泥土
從泥土裡開出一朵會呼叫的花
我忍不住在潔淨與安靜的車箱裡放了一個屁
猶如隕石落在海中激起一陣陣漣漪
我看見地瓜與花生的臉在頭上訕笑
而四周潔淨又安靜的上班族，搖頭皺眉
我感到愧疚，或是有一種舒放
那懷念與傷逝的漣漪已慢慢消失無味
選自2012年詩集<下棋與下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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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蹲坑 詹澈
蹲下來，蹲下來，雲對著站著的山呼喊
然後蹲在兩座山之間下起雨來…….
我聽見這逐漸淡化的記憶
加上逐漸僵化的膝蓋
以及各種蹲著的場景與意識—
我記得在鄉村蹲著拉屎的童年，看著山蹲下來
小土狗趴在身邊等著吃屎，看著我使力
然後小土狗用舌頭舔淨了地上的坨屎
我和牠雙雙站起來跑起來，祖父笑著說
到河邊用水再洗一次屁股，蹲下來用水洗
這蹲下來的記憶，這蹲下來的軟體
使我在邁入中年以後，常常思考
身體能乘載多少情感與思想的重量
能夠勞動多久能走多遠的路
才必須蹲下來休息，重新思考與選擇
不再使用坐式馬桶，它並不衛生
在公共場所它逐漸失去文明的亮度
人們盡量不要在上面重複碰觸皮膚
除非已無從選擇，這改革的價值
否則，蹲著吧，蹲著
蹲，這個字的造型似乎比站和臥多一點尊嚴與耐性
它是休息的一種姿勢，一種等待，一種平等
例如父輩的農民最習慣蹲在田邊聊天
他們的聲音混合著潺潺的水流聲
隨著祖母挑著糞坑裡的屎渣往菜園走去—
選自2012年詩集<下棋與下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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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酵 詹澈
父親曾經帶著我到處尋找垃圾，彷彿兩個拾荒者
不是垃圾，是雜草、牧草、廢紙、稻草、落葉
還有牛糞、雞糞、羊糞，它們也算是垃圾
在城鄉與貧富之間，誰給垃圾下準確的定義呢？
如果我們將它轉化為有用的堆肥
父親教我如何用圓揪與鐵叉翻動半熟的堆肥
一層草一層牛糞，一層粗糠一層雞糞，像九層糕
有時滲雜雞骨頭與廚餘，以前，更早
沒有抽水馬桶與化糞池，挑灑人糞尿是最好的
臭味一層一層的掀開來，隨著水蒸氣往上騰
越往下翻，顏色就越黑，越油，越肥
這，必須經過發酵，他一面翻動一面嚼檳榔
久不聞其臭，彷彿聞著香氣，像是吃臭豆腐
發酵，像食物在胃裡消化，各種微生物
像麵粉揉成麵團蒸成饅頭，白米蒸成紅發粿
像我悶蹲著拉屎，發呆，構思或醖釀
發酵這首詩的過程；聽廚房燉的佛跳牆滾爛
如爛透的種籽裡發出新芽，眼睛看不見
但它在進行，像一夜長一寸的西瓜，或胎兒
膨脹的夜色與夜氣，瘦骨的雨林清晨散發出蓬鬆的霧
而父親早已去世，骨灰還是不忍，不敢
撒在樹下成為堆肥，像成堆的落葉與枯草
化作春泥再護花。而幾千年來，戰場上
多少屍體都已是地下的肥料與石油，而文明的我們
再活的新鮮亮麗，又如何能遠離戰爭，與垃圾
選自2018年詩集<發酵>